龙泉, 曾因宝剑而得名,凭青瓷而生辉。经考证,在饮毛茹血的新石器时代,龙泉一带就有原始人类的活动。春秋战国时期,“铸剑名匠”欧冶子,铸就了天下第一剑――“龙渊”,故其地名曾称“龙渊”,后被唐高祖李渊改为“龙泉”。 龙泉由于它与青瓷紧密相连,二十年多前我在景德镇求学时早已是耳熟能详,而一旦真正近距离地去贴近它,方知它是如此的偏僻和如此的陌生。2002年10月,我第一次赶赴这位于浙江省西南边陲的青瓷之都,乘车绕了大半天的弯曲山路,恍恍惚惚地下了车,一抬头,却发现市区中心大桥的墙壁上,竟然完整地保留着三十多年前的毛泽东语录,顿时觉得整个时空都乱了!不知自己身处何时?从何而来?往何处去? 或许正是由于山路崎岖、地偏闭塞、交通梗阻,才使龙泉这个山城能远离现代都市喧嚣, 不论物欲横流的红尘如何裂变,“心远地自偏”的龙泉人均能保持一种平和、恬静的心态,过着一种似乎与世无争、随遇而安的闲逸生活,尤其是那淳朴的民风,独特的乡韵,秀丽的景色,有误入世外桃源之感,令游人乐不思蜀。 龙泉青瓷称得上是我国陶瓷史上一颗璀璨的明珠,它始于三国二晋,盛于南宋,曾以窑场体系最大、制瓷历史最长、产量最多、质量最高而著称!由于龙泉地处崇山峻岭,植被繁茂,又有充足的燃料和瓷土资源,而且水路交通又四通八达,货物往来十分便利,瓯江两岸瓷窑林立,这些得天独厚的天时、地利、人和的先决条件,将龙泉青瓷推向一个高峰。 宋代五大名窑“官、哥、汝、定、均”中,龙泉青瓷的“哥窑”便榜上有名,而且开始显现“哥窑”与“弟窑”两大工艺特色:“哥窑”质感敦厚,坚韧耐久,釉色古朴,呈浅白色断裂纹。而“弟窑”,则釉色青翠,光滑整洁,表面没有断纹。有人曾形象地比喻说: 如果“哥窑”青瓷因裂纹釉而具悲剧美学特征的话,那么,“弟窑”青瓷的无裂纹釉则具喜剧的美学特征。 相传在南宋开国时期,龙泉的大窑村有兄弟俩,哥哥叫章生一,弟弟叫章生二。章生一掌管哥窑,章生二打理弟窑,大哥为人正直,朴实忠厚,小弟为人奸滑刁钻。弟弟忌妒哥哥的瓷器烧得比自己的好,而且生意红火,心中的妒火比窑火还旺。于是,趁哥哥外出时,便偷偷地在哥哥配好的釉料中,撒上许多草木灰。哥哥回来后却浑然不知,还逐一将掺有草木灰的釉施在坯上。谁知,开窑后一看,瓷器的釉层全部出现了裂纹,有的像冰裂、有的像鱼鳞,哥哥有些心灰意冷,拿着这批裂纹釉的瓷器到集市上摆卖,出人意料的是人们对这些釉色新颖的瓷器,大为惊喜!顷刻间, 这批瓷器被一抢而空。 龙泉青瓷所以能呈现出一种永恒的艺术魅力,是因为它蕴涵着中国古代哲学的五大元素――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,原料取之于土,经过柴火的烧制,在整个制作过程中必须使用大量的清纯水,所以青瓷的一切制作材料如泥、釉、水、木等均取之于自然,因此也顺应了天道,而天道即自然之道,土之料、木之助、水之纯、火之艺、金之值,五大元素之综合,便造就了龙泉青瓷。龙泉青瓷之形、色、态,皆蕴涵着静穆温和恬淡之魅力,这也是龙泉人对山水之美的感受与体验,细细品味龙泉青瓷,能从中感受到一种诗的意境和东方文化的气韵。 古人认为,玉有五德,可与君子相提并论,崇尚玉,实则是在崇尚一种做人的品德。而龙泉青瓷在世人眼里就像一块美玉,既温柔敦厚,又委婉含蓄,它不仅能变幻出许多不同感受的青、绿之釉色,还能体现出闲散淡远的自然之美,同时又符合中国传统文化中 “和谐、中庸、天人合一” 的文化思想。 在漫长的岁月中,龙泉虽然历经沧桑,却依然保存着许多珍贵的人文景观和风光秀丽的自然景致。 纵观龙泉青瓷1600多年的发展史,制瓷艺人对釉色的处理,总是不断地苦心钻研与孜孜不倦的追求,为的是令青瓷的釉色贴近于大自然中的山水之色。因为对青绿之色的喜好,是由人的自然审美意识所决定的,那么大自然中的青绿之色,便成了与人类心中最美好的希望相交织、相交融的产物。正是由于这个传统美学理念,印证了龙泉青碧嫩绿、凝翠聚玉的生态文明,它早已潜意识地渗透在龙泉人的脑海中。 自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以来,龙泉和国内一些陶瓷主要产地相比,青瓷的发展速度显得较为迟缓,因为过去的辉煌并不等于龙泉人在当今陶瓷行业中也能坐享其成。现在的龙泉人已经意识到, 如果不从小规模、封闭型的生产经营模式中摆脱出来的话,龙泉青瓷要想重振雄风, 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! 龙泉市政府已深度认识到这个问题的严峻性,并于2000年6月开始建设龙泉青瓷宝剑园区,园区占地面积达188亩,现有青瓷原料一家,青瓷厂40多家,宝剑厂数十家,这是市政府帮助青瓷中小企业提高产业集聚度的一项重大举措,如今青瓷宝剑园区年产青瓷近一千万件。 2003年,龙泉市政府又选派35名优秀青年学生远赴福建德化,进行为期一年的陶瓷工艺与造型基础的研修,为的是让新一代的龙泉青瓷艺人有更扎实的技艺、更宽阔的视野和更新的艺术审美理念,真正使龙泉青瓷在当代焕发出新的风采。 现如今,青瓷宝剑园区似乎也成了全国陶艺家们的暑期陶艺创作营,不仅有清华美院陶艺系的师生,也有中国美院陶艺系的韩国与日本留学生, 连陶艺界德高望重的 陈淞贤教授也加入到这个行列,我们分别驻扎在龙泉青瓷行业会会长徐定昌先生的“振昌青瓷厂”、陶艺家余振青先生的“振青瓷厂” 、青年陶艺家卢伟荪的“子芦瓷坊”、中国陶瓷工艺美术大师毛正聪先生的“正聪青瓷研究所”、青年陶艺家陈善林先生“陶艺工作室”等处。朴实而热情的龙泉人以博大的胸怀,接纳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、青瓷的朝圣者们,他们不仅在物质与生活上提供帮助,而且还将青瓷的工艺技术毫无保留的传授给大家,令外来的陶艺家们受益匪浅。 2004年盛夏,我再次来到梦魂萦绕的龙泉,走进青瓷宝剑园区。 我之所以选择龙泉青瓷,是迷恋于它的形、色、态皆蕴涵着静穆、温和和恬淡之魅力,细细品味,能从中感受到一种诗的意境和东方文化的气韵。 我酷爱窗花, 也由衷地喜欢这一民间建筑中的装饰形式!透过窗花,不仅可以看见外面五彩缤纷的世界,同时也反映出屋主的喜怒哀乐,寄托着屋主的精神与追求,以及对美好生活的憧憬。可见,窗花不仅是建筑艺术反映人类灵魂的装饰形式,也是屋主窥视外部世界的眼睛。窗花不仅是一枝含有浓郁乡土气息的花朵,亦是一件内容与形式和谐统一的实用艺术品,它是我国劳动人民智慧与毅力的结晶,是劳动人民对美的热爱和追求的象征。 在丰富多彩的民间传统艺术中,窗花作为一种民间的实用艺术,无论从它的艺术质量,艺术特色,还是传统艺术风格上来看,它是无愧于其他任何一种民间艺术。因为,它所表现的内容注重表意、象征、比喻各种意愿、向往和追求,反映出人们内心的世界观和人们潜在的意识、观念、信仰、习俗和审美观,同时也表达人们的喜、怒、哀、乐的心情。窗花既保持古老民间传统文化内涵,以它广泛的题材选择、丰富的表现形式、完美的图案造型、传统的雕凿技法、古朴的艺术风格,深受广大民众的喜爱。同时又富于时代的新意,那美妙的组合,大胆的设想,令窗花艺术古朴而生动,自然又耐看。如今,它仍然被现代人广泛应用于建筑创作中,这或许也是人类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。 窗花的表现形式有时较为含蓄,能使人产生一些遐想,并赋予某种含意,令观赏者赏心悦目,读来别有一番情趣!如果某住宅的石窗上出现了书与剑的图案,这表示该宅院主人为书香门弟,期盼子孙能文能武,好学向上,将来可功成名就。如果石窗上装饰有钱币、禄、鹿等图案,则表示该宅院主人希望日后能过上荣华富贵、金玉满堂的生活。石窗花的图案在一定程度上表达出人们心中的美好愿望,它也是华夏民族精神面貌与物质文明的象征和标志。 在青瓷《窗花》系列创作中,我尝试着将民间建筑中窗花图案的形式,运用到青瓷陶艺创作中,想借此来传达现代人精神生活中的某种情愫。我较为注重于形态的淡化,追求作品中的一种神韵,并灵活地运用点、线、面等构成元素去塑造形态,再结合压、划、粘等技法来加强图形的变化。同时舍弃对形态细节的描写,通过采取粗与细、大与小、主与次、虚与实、疏与密、光亮与粗糙等对比手法,营造自己心中的意象图形。舍弃刻划具象的现实之景,而在于营造一种意象,以象征、寓意的手法去体现出一种意愿、向往、追求,抒发对美好生活和事物的向往。尝试汲取现代新文人画中的拙、笨、稚的艺术造型语言,使简多于繁、静态多于动态。图形或流云岚气、或缥缈飞动、或花草树木、或湖光山色、或园林庭院…… 在青瓷《窗花》系列中,我时常将那些闲花野草、山乡野趣等一些含有生机的意象,巧妙地纳入自己用图形或形态构筑的自由王国,去追求一种清远幽深的意境。在享受自然风物之美的同时,含蓄委婉地传达出自己的心性所在。 在近一个月的陶艺创作中,从对青瓷泥土的把握,到对青瓷釉料的熟悉,经过三、四窑的烧制,逐渐掌握了些许青瓷的制作工艺,等我对青瓷的创作刚有点感觉的时候,假期己临近了尾声,真是欲罢不能! 我带着依依不舍的心情,乘上摇摇晃晃的客车,沿着盘山公路,翻山越岭,踏上回归之路,时值傍晚,夕阳西下,暮然回首,龙泉山城在我身后渐渐隐去,就像电影中画面的隐隐淡化,从海市蜃楼中飘然而去:那散落于荒山野岭的一古窑址、一条小溪、一座廊桥、一个自然村、一条深巷、一幢土屋、一青瓷作坊,龙泉便在余晖的光照中,渐渐地远离了我的视线…… 再见, 心中的龙泉!
|